我认识一只壁虎 (原创天地)  3878次阅读

作者: 子正 , 发表于: 2014-07-09 (3793天前)

我认识一只壁虎，这小东西曾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一段时间，我知道些许它的事情，它也必定知道我的一些事情，因为我们之间是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直到它那天突然的离去。虽然那也可以说是它的必然的归宿，也必定是它要走的一天，纵然无所谓遗憾，依旧几缕心中的茫然。唉，你会说，究竟是一只壁虎，能有多少事？的确是这话，一只壁虎到底能有多少事呢。

阿G是我同寝室的室友，那时阿G正在经受着恋爱的折磨，时而兴致冲冲地回来，口中念念些“云卷云舒”之类，时而垂头丧气，闷闷地坐在那里发呆。一天晚饭后，阿G刷了牙，将前胸襟上沾了牙膏的羊毛背心脱了扔在了他的床上，抓了一件外衣就跑出了门。

阿G回来时，冻得通红的脸上毫无掩饰地亢奋。“非吾，你说对了，那女孩子不喜欢我抓她的手，却喜欢我吻她，嘿嘿嘿。” 阿G一边说着一边将他走时扔在床上的羊毛背心拿起来，也就是在这时，我看见一个黑色的小东西从阿G的羊毛背心里钻出来并快速的爬到了房顶上。阿G和我同时认出那是一只壁虎，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它。

阿G那天实在是亢奋异常，他拿着扫帚满屋地追打着这小东西，直到最后这小壁虎钻到他的床下不见了。阿G余兴未足，得意地坐回到他的床上，口中念念到“嘿，今天老子高兴，如若不然，定要逮到你，对弱者是不需要同情的” 阿G将他的羊毛背心扔进脸盆里，翻身躺在床上一边嘟囔着一边发出入睡前的那种呼吸的声音。“不喜欢我抓她的手，却喜欢我吻她的嘴。。。”

对于阿G的事情我并没有想得太多，我只是奇怪为什么高高在六楼的寝室里却凭空来了小壁虎这不速之客。这寝室里只是我和阿G两个人住，平时少有人来，更多的时候是阿G往外面跑，可现在突然就闯了这样一个活生生的来。不久后的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醒时屋里面已经很亮了，起床后看见阿G睡得正香，暗忖阿G一定是昨夜里回来的很晚，正一面想着，不经意间瞥见一只个土黑色的小东西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静静地爬附在距离阿G的脸不远处的被子上。

那还是一只壁虎，看这壁虎的大小和那天钻到阿G床下的那只差不多，而且，我从未在寝室里见过壁虎，它应该就是那天跑掉的那只。这壁虎看上去似乎是一动不动地附着，可是定睛细察时，却发现实际上它完全超乎于你所想像中的安静，它身上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十分异样的动作。看它那不动的身体在阿G胸部的被子上随着阿Ｇ的呼吸起伏上下着，但它眼睛却在动，一只眼睛向前一顿一转地搜索状地看着阿Ｇ的脸，而另一只眼睛则向后，几乎以完全不同的频率一停一动地窥视着我。

这奇怪的眼神极大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便小心翼翼的抓起阿G床下脸盆里他还尚未洗的羊毛背心，轻轻慢慢地盖在了那只小壁虎的身上，然后如提鱼网般将羊毛背心的下面兜紧，便将它包在其中。又找来一个透明的敞口玻璃瓶，在阿Ｇ的羊毛背心外面，寻了那俘虏，将其导入玻璃瓶中，用纸将瓶口封上，又在封口的纸上戳了几处小洞，正待坐下来观察这位新来的室友，却听见阿G那边翻身的声音。

阿G醒过来，睡意未消含含顿顿地和我说话：“非吾，你做什么呢，唉，我做梦了，我梦到她了，嗨，多温柔地趴在我的胸前，多多情的看着我。”听阿G说这话时，我正在看着玻璃瓶中小壁虎的眼睛，它的两只眼睛依旧在不同的频率、三百六十度的方向、一停一顿的转动着。“多么多情的眼神”我在心里暗暗说这话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在应答阿G，还是在说那只壁虎。

“笃笃笃笃” 有一段时间里，我会经常听到这个经过我房门的女性的高跟鞋的脚步声音，我那壁虎朋友也似乎对此很是敏感，因为每到这时，我通常会看到它 的眼睛转动的频率会加快，有时它甚至会将一只脚、朝向房门的那只脚抬起来，而仅以 三只脚立在玻璃瓶中，那样子实在是很搞怪。这时候，如果阿G在房间里，他也便会一只脚箕着鞋，跳着跑出去。对，没错，这声音正是来自阿G的那位女朋友。

那时，阿G的女朋友那“笃笃笃笃” 高跟鞋的脚步声音总在房门外徘徊，但却未能走进房间里来，每当阿G的“踢拖”的脚步随了那“笃笃” 脚步声在门外消失，小壁虎便通常和我四目相对，好像它已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次，我 同几个朋友喝了一夜的酒，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朦朦胧胧地从醉酒中醒来并发觉自己和衣而卧在床上，恍惚中看见阿G正从他的座椅上跳将起来，同时耳朵里传来了那熟悉脚步的声音。“阿G，让她进来嘛”我有气无力地说了声。

阿G的女朋友的到来让我感觉很好，欲裂的头痛似乎也减轻了很多。阿G的女朋友发现了我的小壁虎，这小东西便吸引了她的 全部注意力，甚至忽略了阿G的存在。“咦，这个，从哪里来的？谁捉到的？哈，它的小手上有小揉垫垫，嘿，它的眼睛一动一动地。。。”“唉，不是我，是非吾捉到的”“哦，是吗，非吾，你在哪里捉到的？”“嗯， 我是在阿G的羊毛背心上捉。。。”“啊，我知道了，一定阿G从小河边带回来滴，哈哈。。。” 阿G的女朋友说完这话大笑起来。

阿G的女朋友告诉我他和阿G散步时在河边见过壁虎一类的东西，所以她肯定这只小壁虎一定是附在阿G的身上，跟了他来到寝室的。在阿G大声抗议的同时，阿G的女友突然问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非吾，你把它关在这里，它吃什么呢？”我一时语顿，搪塞道“噢，没关系，我看到一个报道讲，日本一户翻修一座七十年前盖的房子，发现有一只活壁虎的一只脚被钉在一个柱子上，可见那壁虎被钉在那里七十年还是安然无恙的。。。”“难道你不曾听说，有另一只壁虎每天来给那只被钉在那里的壁虎送饭吗，那是它的女朋友” 阿G的女友一本正经地回答说。

阿G的女友提起的那条小河我是知道的，在旁晚，那是恋人们经常出没的地方。我于是选择了一个阳光明媚下午带了小壁虎来到了小河边。这河水并不急也并不深，也就是通常让人感觉到潺潺汩汩的那种，因为河里有许多卵圆的大石头。或许是因为听了阿G的女友的话的缘故，我也就认定这小壁虎来自于这小河，而且这里一定有许多它的同性或异性的朋友，它于是便决定将它在这里放生。

我将小壁虎从玻璃瓶中倒出，它爬向小河，开始他还是很快地爬着，但是在翻越了几块石头之后，我看见它便附在一块较大的石头上不动了，下午的阳光照在它沾了水的湿淋淋的身上显得斑斑驳驳。正在我等待着它潜入水中离去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在水里浮出了另一只壁虎，一只同我那个朋友差不多大小的壁虎。这新来的壁虎爬出水面，登上石头，在离我那位朋友的不远处面对着停下来，这两个便同样地在阳光下斑斑驳驳闪烁着。

我看见我的壁虎朋友仿佛听到了阿G的女友的脚步声音般，抬起一只前爪举在半空中，那新来的也抬起同侧的一只前爪举在半空中，这两只分别举在空中爪缓慢地，试探着地，你前我后地，你后我前地移动着，如同慢板的探戈舞，但是它们彼此间并真正无肢体的接触。我正在纳闷见，忽然间那新来的壁虎引颈向前，一口咬住对方的嘴并将它举在空中使劲地甩起来，于是我的壁虎朋友便在阳光中闪耀了几回后被甩到了不远处的河水里，伸开的四脚连同尾巴如海星般在水面上平转了几圈便漂走到远处。于是那新来的也慢慢地转回身，沿着水势钻入水中向那漂走方向游去不见了踪影。

我的壁虎朋友走后，我曾写过一篇文字，无非仿『芙蓉女儿诔』般杜撰些个七十年长久的爱情和那惊世的一吻别离。但我清楚地知道那小壁虎并没有死，或许还要比我活得更长久，做诔文对它对我都并不公平，所以对那一篇写的内容也就渐渐地忘了。可是另一件让我记忆深刻的事情是，自我的壁虎朋友走后，阿G有很长时间晚饭后不刷牙了，前胸襟上沾了牙膏的羊毛背心也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并穿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