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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扒哭穷(3) (原创天地)  3686次阅读

作者: 闲茶蛋 @, 发表于: 2016-06-14 (3027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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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杜甫,他的祖宗比陶侃还牛,《三国演义》最后一回《荐杜预老将献新谋 降孙皓三分归一统》,杜甫的祖宗就是这个杜预。此人文武全才地位尊贵,讲文,他博学多才,有《春秋经传集解》等著作;讲武,他是晋灭吴的最高统帅;讲地位,他是司马昭的妹夫,晋武帝司马炎的姑父。不过杜甫生活的时代在这个祖宗以后五百年,朝代也换了好几个,多牛逼的祖宗也罩不到了。那就说说近的。


  杜甫的爷爷叫杜审言,是初唐著名诗人,官至国子监主簿,相当于北京大学校务主任。杜甫的父亲叫杜闲,官至兖州司马,也是地级市官员。虽然官不大,但想想现在村长镇长儿子就不得了,杜甫家比平民百姓肯定好得多。


  杜甫的奶奶姓卢,出于范阳卢氏;杜甫的生母姓崔,出于清河崔氏,继母姓卢,同是范阳卢氏。唐朝去魏晋不远,世家大族还没有没落,占据着绝大多数的社会资源,拥有大量的土地和财富、众多的人口,这人口不光是家族人丁兴旺,还包括奴仆、佃户和部曲即私人武装,连皇室都要让他们几分。范阳卢氏和清河崔氏是北方最高的士族,卢氏的始祖是东汉尚书卢植,唐朝有十个宰相出自范阳卢氏。清河崔氏的始祖是春秋齐相国崔杼,唐朝有十二个宰相出自清河崔氏。现在难以想象同一家族远房亲戚能沾到什么好处,但是在以门第家世为最主要的上升通道、高门大族有力量对抗皇权的社会背景下,出自名门和寒门大不一样。


  杜甫自己不像陶渊明那样弃官隐居,他是出仕的,做过参军、拾遗,虽然官职低微,但好歹能供吃穿,总比基层公务员好一些,更不用说平民百姓。杜甫最穷的时候是安史之乱逃难途中,但那是战争害的,不光杜甫,皇帝也不好过,平民更是命如草芥。杜甫的逃难生涯从公元759年七月赴秦州开始,到760年春在成都定居,持续约半年多。


  杜甫在成都住过的杜甫草堂现在还保存着,这缘于剑南节度使严武的照应,节度使是唐朝的地方军政长官,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兵马钱粮一把抓,权力极大,后来演变为藩镇,势力超过中央朝廷。严武和杜甫不仅个人交情好,而且两家世代交好,《旧唐书》称“武与甫世旧,待遇甚隆”,严武推荐杜甫任工部员外郎,故世称杜工部,这个官职是工部下面一个司的副长官,相当于现在水利部或建设部下面的副司长,品级为从五品,不算小了,比七品县官高,你看哪个县长能穷?杜甫的名篇《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作于公元761年,正是在成都的日子。




  严武死后,杜甫失去依靠,离开成都转寓夔州,受到都督柏茂林的照顾。在夔州杜甫至少有两处草堂,一处在瀼西,连带四十亩果园,后来借给吴姓亲戚居住,还特别告诉亲戚西邻家贫,经常来打枣,不要阻止。离开夔州时杜甫把这片果园送人了(《将别巫峡,赠南卿兄瀼西果园四十亩》),真穷的人不会这么大方。另一处在东屯,瀼西借给亲戚后杜甫搬到这里。可见杜甫自家衣食住行完全没有问题。另外从杜甫在夔州写的《秋日夔府咏怀奉寄郑监李宾客一百韵》中有句“两京犹薄产,四海绝随肩。”意思是(因为战乱)在西京长安和东京洛阳的一点薄地荒芜了,各地的朋友都断绝了联系。另一首《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末句“便下襄阳向洛阳”后自注“余有田园在东京。”夔州有果园,两京有薄地田园,杜甫的资产还可以嘛,古时买地相当于现在买房,设想一个在居住地和北京南京三地各有几套房产的人能是穷人?


  杜甫出川后的生活又陷于穷困,原因是年老多病和时局混乱,即使如此也没到衣食无着举目无援的地步。杜甫的绝笔诗《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中有“十暑岷山葛,三霜楚户砧。叨陪锦帐座,久放白头吟。"之句,”十暑“是在四川的将近十年,”三霜“是出川后在湖南的三年。这些年里常有”叨陪锦帐座“的日子,说明杜甫在湖南亦不乏受到像在成都夔州那样的照顾。差不多时期,杜甫还写过一首送给新上任的长沙牧萧二十(或作萧十二)的诗《奉赠萧二十使君》,说明杜甫每到一地都和当地长官有交往,能和长官交往的人都穷不到哪里去。


  除了杜甫,唐宋诗中哭穷随处可见,比如白居易的名篇《琵琶行》说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谪居卧病浔阳城”“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在另一首《冬夜》中劈头就哭穷:“家贫亲爱散,身病交游罢。眼前无一人,独掩村斋卧。”《江南谪居十韵》“草合门无径,烟消甑有尘。忧方知酒圣,贫始觉钱神。”《卜居》“长羡蜗牛犹有舍, 不如硕鼠解藏身。且求容立锥头地,免似漂流木偶人。”穷得没地方住,还不如蜗牛老鼠有个窝,哭自己像木偶人一样漂流。


  但是看看白居易生平,他爹白季庚官至大理寺少卿,大致相当于现在司法部或最高法的副长官,品级在四五品,解决一家温饱该没问题。至于白居易自己的经济情况,古人有好事者从他的诗里摘录俸禄数字,列成清单,记录在《容斋五笔》第八卷里:


其为校书郎,曰:“俸钱万六千,月给亦有余。”为左拾遗,曰:“月惭谏纸二千张,岁愧俸钱三十万。”兼京兆户曹,曰:“俸钱四五万,月可奉晨昏。凛禄二百石,岁可盈仓囷。”贬江州司马,曰:“散员足庇身,薄俸可资家。”《壁记》曰:“岁凛数百石,月俸六七万。”罢杭州刺史,曰:“三年请禄傣,颇有余衣食。”“移家入新宅,罢郡有余资。”为苏州刺史,曰:“十万户州尤觉贵,二千石禄敢言贫。”为宾客分司,曰:“俸钱八九万,给受无虚月。”“嵩洛供云水,朝廷乞俸钱。”“老宜官冷静,贫赖俸优饶。”“官优有禄料,职散无羁縻。”“官衔依口得,俸禄逐身来。”为河南尹,曰:“厚俸如何用,闲居不可忘。”不赴同州,曰:“诚贪俸钱厚,其如身力衰!”为太子少傅,曰:“月傣百千官二品,朝廷雇我作闲人。”“又问俸厚薄,百千随月至。”“七年为少傅,品高俸不薄。”其致仕,曰:“全家遁此曾无闷,半俸资身亦有余。”“俸随日计钱盈贯,禄逐年支粟满囷。”“寿及七十五,俸占五十千。”


  ”俸钱万六千“句出自《常乐里闲居……时为校书郎》,前几天本蛋折算过北宋一文铜钱大约相当于现在1.5元,铜钱购买力变化较小,唐宋应该差不多,那么月俸一万六相当于现在月薪2.4万元,“岁愧俸钱三十万”出自《醉后走笔酬刘五……先辈昆季》岁俸30万钱相当于现在年薪45万,折合月薪3.75万,初入仕途月薪就有两三万元,高薪啊。杜甫也做过左拾遗,故称杜拾遗,可知杜甫也有差不多的俸禄。即使在贬谪江州时俸禄也不低,白居易给元稹的信中说“今虽谪在远郡,而官品至第五,月俸四五万”,每月还有四万文钱的固定收入,相当于现在六七万元。后来升官俸禄就更高了,“月俸百千官二品”出自《从同州刺史改授太子少傅分司》,百千即一百贯铜钱,合10万文,相当于现在15万元,退休后发放半俸,还有五十千即五万文,相当于现在7.5万元。尼玛老白从哭穷模式瞬间切换到炫富模式。


  苏东坡素来以豁达淡泊闻名,对贫富荣辱不大在意。但难免也会哭穷。在著名的《黄州寒食诗》中说”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厨房空空,只能煮点野菜吃吃,灶是破的,柴都没的烧,只能烧湿漉漉的芦苇,这日子过得太苦了。苏东坡贬谪黄州的官职是”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宋史·职官十一(奉禄制上)》中记载”防御、团练副使,二十千“,每月有二十贯合二万文钱,相当于现在3万元,虽然不够富贵,小康没有问题。更何况苏东坡生前已经名满天下,不愁没人照应。不过苏东坡哭穷很有节制,后来到更穷更苦的广东海南,他却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无限春风来海上……酿得桃红似肉红。“”他年谁作地舆志,海南万里真吾乡。“儋州没有中原或江南的美食,苏东坡入乡随俗,适应那里的”野味“,他在一首诗中说:“土人顿顿食薯芋,荐以熏鼠烧蝙蝠;旧闻蜜唧尝呕吐,稍近虾蟆缘习俗。”蜜唧是小老鼠做成的菜肴,虾蟆是蛤蟆的别称。苏东坡在儋州吃薯芋、蝙蝠、老鼠、癞蛤蟆这些东西,不觉为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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