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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扒哭穷(4) (原创天地)  3158次阅读

作者: 闲茶蛋 @, 发表于: 2016-06-15 (3025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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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来说说黄景仁,他的名气没陶渊明杜甫白居易苏东坡那么大,不过在清朝诗坛是响当当的人物,后人评为“乾隆六十年间,论诗者推为第一。”他的诗风凄怆悲苦,通俗地说就是喜欢“哭穷”。


  那么黄景仁家里穷不穷呢,比前几位是差点。唐末五代以后士族势力消退,持续几百年、改朝换代仍然地位不变的大豪门没有了,要光大门户只能通过科举或捐纳做官来实现。所以读书科考做官成了穷人唯一的向上之路。官府对读书人有一定照顾,可以免除徭役和领受补贴,据《明史》记载:“天下学校师生廪膳米人日一升,鱼肉盐醯之属官给之。”《清史稿·选举志一》:“凡优恤诸生,例免差徭。廪生贫生给学租养赡。”只要考上官学,即有了“秀才”功名,吃饭问题有官家帮忙解决,这比普通百姓要自己挣饭吃好了不少。黄景仁的爷爷是高淳官学的负责人,父亲是秀才,黄家基本吃饭有保障。但黄景仁四岁时他爹死了,十二岁时他爷爷死了,家里顶梁柱没了。不过四年后十六岁的黄景仁应童子试,三千人中取得第一句的好成绩,得到常州知府和武进知县的常识。十七岁时黄景仁获得秀才身份,从此有了“功名”,不再是一般平民百姓。


  不久常州知府升任浙江道员,是介于省和府之间的长官,武进知县升任徽州同知,相当于副市长,还有黄景仁老师的好友时任湖南按察使,相当于省高院院长。他们对黄景仁非常赏识,邀请他去做幕僚,和这些中高级官员有一定交情,黄景仁已经不是普通秀才,可算名士或仕林中人了。黄景仁在安徽湖南游历了两年,回来考乡试,但是很倒霉考不上,然后他又去安徽游历,这次结识了太平府知府沈业富和安徽学政朱筠,这两位亦官亦学,官做得不小,在学界也有盛名。朱筠招黄景仁为幕僚,期间朱筠在太白楼大宴群英,与会者写诗纪念,黄景仁很快写好,并且让其他人停下笔不想再写,黄景仁在太白楼写诗好像王勃在滕王阁作序一样名声大噪,一时有“太白楼纸贵”的说法。


  一年后朱筠奉诏进京编四库全书去了,黄景仁离开朱筠幕府,又在江南游历,结识诗人袁枚。这位大家比较熟,不光是诗人,还是小资+大壕,他既有才,又有钱,还有地位,当时的文化人都以能被袁枚在《随园诗话》中点评几句为荣,不少人争相给袁枚送钱送物以求得到他的点评。黄景仁的天才正是袁枚“性灵说”的最佳展示,袁枚对黄景仁大为赏识,待为上宾,黄景仁在随园中过了一段舒坦日子。


  但是黄景仁并不愿意长期蹭吃蹭喝,辞别袁枚后应寿州知府邀请去那儿讲学,是市长大人请去的,待遇自然低不了。可是黄景仁又没打算长做,半年后北上京师,正逢乾隆帝出巡东郊祭天,于路各地学子献诗。乾隆心情不错,从这些学子中点了一批赐官,黄景仁取为二等,任武英殿书签、主薄,大约相当于现在中央文献管理处秘书或主编之类,虽然不是有行政权力的官,但好歹有俸禄,温饱有着落了。在京城黄景仁结识了一群名人,拜大理寺卿王昶为师,和翁方纲纪晓岚等高官名士来往。但是黄景仁不善交际,行事怪诞,比如他和伶人同台唱戏,哭笑无常,对于合不来的达官贵人则白眼相向,这样的脾气自然吃不开,在京城做了几年小官,几次科考仍然落榜,只好另谋生计。前面说的《移家来京师》组诗正这段时间写的,可知不至于穷到诗中写的那样。从黄景仁另一首诗中更可看出他不是真穷:“金尽岂忧才共尽,家贫争奈学尤贫。”意思是说不忧金尽而忧才尽,学贫更胜于家贫。我们知道黄景仁的才难尽学不贫,可知他说家贫只是说说而已。


  离开京城后,黄景在山东学政手下做了几天幕僚,可见他的路子还是比较广的,和不少学政、知府、道员、名士有交情。这时候黄景仁的好朋友洪亮吉在陕西巡抚毕沅府中做幕僚,向毕沅推荐黄景仁,于是毕沅来信邀请。


  这个毕沅是个牛人,状元出身,博学多才,任陕甘豫巡抚、湖广总督,为官之余还著书立说,著有《续资治通鉴》、《关中金石记》,《中州金石记》。毕沅不仅好学,而且爱才,洪亮吉说“毕沅爱才尤笃,人有一技之长,必驰币聘请,唯恐其不来,来则厚资给之。”很多文人学者是毕沅的座上宾,比如段玉裁、孙星衍、章学诚、钱大昕、邵晋涵。。。毕沅爱藏书,袁枚藏书五万卷以为多,自号“书仓”,但后来听说毕沅藏书九十万卷,顿时震惊,自言和毕沅相比是“粒米入太仓”。


  黄景仁在毕沅幕府的日子不会难熬,《清史稿》记载“陕西巡抚毕沅奇其才,厚赀之,援例为县丞。”混了个副县长当当,按说生活是不成问题了。但是黄景仁还惦记着考科举,在陕西待了不段时间后又回京城赶考,结果又没考上,在京城还欠了一屁股债,没办法黄景仁打算再到陕西投奔毕沅,但这时他的病越来越重,服药已经没什么效果,到山西的时候实在病得不行。前面说过的安徽太平知府沈业富这时做了山西盐运使,黄景仁就先到他府中暂住。还得说黄景仁的结交够广,到一个地方和省级名流显贵都有交情,可惜的是,阎王和他没交情,在沈业富府中住下不久,黄景仁就病逝了,寿命34周岁。


  黄景仁死后,沈业富为其治丧,好友洪亮吉扶柩回乡,毕沅托洪亮吉捎去财物吊唁,袁枚得知黄景仁死讯后说“叹息清才一代空”,袁枚毕沅沈业富都比黄景仁年长一辈,黄景仁却早死十多年,实在是命不好,他不是穷,是病,要不是死得早,就算考不中进士,凭他在士人中的名声,凭他有省级大员的照应,怎么都能混点身份职位。放现在,省长的座上宾,咱不说炒房屯地,黄景仁不会经商,咱就说在省级媒体做个主编,省文联挂个主席或顾问头衔,上电视台开个国学讲座,还不名利双收。黄景仁太死心眼,只知道考考考。。。


  同是考不上进士,蒲松龄比较达观,虽然家里不算富,但新鲜蔬菜有的吃:“两餐有余富,瓜壶杂豆角”,家人团聚其乐融融:“炉火帏房暖,儿孙笑语围。”“人稠炉益暖,饮剧酒忘酸。喜得家人聚,人生此乐难。”


  到了民国年间的朱自清,他的《背影》写在1925年,这一年他到清华学校(1928年改名国立清华大学)任教,民国年间大学老师的工资普遍在每月100大洋以上,一级正教授则有400大洋,1917年的胡适、蒋梦麟作为一级教授月薪280大洋,可推测朱自清这时候的薪水至少有每月100大洋左右,而当时平民百姓每月工钱都只有个位数的大洋,十倍于老百姓的薪资怎么能算穷呢?


  只要进体制都不会穷,张之洞有个幕僚叫梁鼎芬,早年在北京做过小官,因为弹劾李鸿章获罪,官职连降五级,本来就是小官,再降五级更小了,他一怒之下不做这官了,出京远游,但是没带上老婆龚氏,托付给好朋友文廷式照看。龚氏觉得梁鼎芬对她无所谓,你无情别怪我无义,她就跟文廷式过了,但梁鼎芬并不在意,看样子确实无所谓。可是文廷式死得早,龚氏生活拮据,梁鼎芬知道后送了龚氏3000两银票。一出手就是3000两!银票兑换为银两要打些折扣,打对折还有1500两,前几天考证过,晚清一两银子相当于现在2100元,1500乘以2100=3150000,三百万啊,何况这肯定不是全部家当,梁鼎芬区区一个幕僚有多少财产?张之洞还有一个幕僚叫赵凤昌,替张之洞顶缸被革职,张之洞觉得对不起他,给他安排到电报局任职作为补偿,不做官不经商的赵凤昌在上海买了一块地盖了一座别墅惜阴堂”,位于现在南京西路和北京西路之间,晚清的上海已经是大城市大商埠,房价地价不便宜,赵凤昌治生有术哇。




  只要有名气也不会穷,唐伯虎无缘仕途,两次牵连入狱,但他在苏州“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漫劳海内传名字,谁论腰间缺酒钱。”“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一介布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凭着名气能够在苏州繁华地买地建房。


  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都是社会上层的精英,对于他们来说生存这事太小儿科了,根本不用费多少心思精力,他们费心的是天下或千古的大事。民国大总统徐世昌说过一句话:“一个人若是没有几百万元,那还算个人吗?”(张之万之孙张达骧口述回忆徐世昌)民国初的几百万银元合现在好几亿啊,可见在他们看来,要为生存费神的人,算不上有人的能力。


  按徐大总统的标准,得出一个结论:本蛋不是人。T_T 不过按这标准好像是人的人不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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