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风 齐风 (原创天地)  4467次阅读

作者: 眉子 , 发表于: 2020-10-10 (1510天前)
编辑: 眉子, 时间: 星期六, 十月 10, 2020, 08:09

齐风

上一章提到郑国的太子忽婉拒文姜，齐大非偶。文姜是齐襄公的妹妹，与之兄妹乱伦，没能嫁去郑国，后来嫁给鲁国桓公。鲁桓公在位18年时到齐国国事访问，文姜一定要跟着，到齐国后继续与齐襄公私通，被老公鲁桓公发觉。齐襄公于是找机会杀了鲁桓公，把文姜留下。一直到文姜的儿子继位，文姜才敢回鲁国。然后反正没人管得着她，她就在齐鲁大地来回颠，自由翱翔，跟齐襄公幽会，一直把他会死。

孔子修《春秋》，对文姜深恶痛绝，详述其艳史，据说是要把她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孔子一天到晚讲规矩，必也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春秋》只称文姜为夫人，姜氏夫人，不给她名号，不承认她的国母地位。她如果按鲁桓公的谥号应该叫桓姜，就像宣姜和庄姜一样，但她没有。文大概应该是她的本名，呼其名，有轻慢之意。

鲁国没有鲁风，是《颂》，宗庙祭祀用的。孔子再怎么讨嫌文姜，再怎么钉她的柱子，也难登大雅之堂，不可能把她的名字留在鲁诗里，所以发配到《齐风》。

《南山》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蓺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极止？

这首诗简直触目惊心，奸夫淫妇被骂得狗血淋头。齐国在北鲁国在南，接壤。“南山崔崔，雄狐绥绥”，说齐襄公在高高的南山眺望，像个骚狐狸急不可耐踱来踱去等着文姜打南边来。这比喻，比卫宣公的癞蛤蟆还要形象生动，动态画面。“鲁道有荡，齐子由归”，说这条鲁国的大道平坦宽阔，齐国女子文姜就是从这里嫁出去的。不知道荡妇一词是否始于文姜，很有可能。“既曰归止，曷又怀止？”，既然嫁都嫁了，为什么还要想齐襄公呢？句尾的“止”没有实际意义，虚词，相当于“兮”。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前面我们讲福履提到过，以鞋子喻婚姻，这里葛屦也是鞋子，五通“伍”，配对。冠带两边垂下来的须须，跟鞋子一样，都是成双成对的。也就是说，文姜已经被匹配了，就应该谨守妇道。

后面一连串的反问句，都是责备，斥骂。种麻要怎样？纵横耕种田亩。娶妻要怎样？必得告知父母。这里就又涉及到一个重要节点。古时候女子出嫁，叫“归”，归于夫家，那是她一生的归属。出嫁之前是父母所养。“鞠”，养育的意思，父生我兮，母亦鞠我。这里说文姜已经出嫁告知父母，父母没有义务再养你，你回娘家扯这个理由是站不住脚的。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别人还不知道吗？砍柴要怎样？没斧头不行。娶妻要怎样？非媒不得。既然得了，你还想翻什么花样？

总之一句话：不要脸。

《敝笱》
敝笱在梁，其鱼鲂鳏。齐子归止，其从如云。
敝笱在梁，其鱼鲂鱮。齐子归止，其从如雨。
敝笱在梁，其鱼唯唯。齐子归止，其从如水。

“敝笱”，破鱼篓子，抓不到鱼，鱼游来游去。鱼戏莲叶间，鱼水之欢素指男女情事。文姜带一大堆仆从，浩浩荡荡回齐国来干什么呢？不言而喻。敝笱比破鞋有过之而无不及。

《载驱》
载驱薄薄，簟茀朱鞹。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四骊济济，垂辔沵沵。鲁道有荡，齐子岂弟。
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翱翔。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鲁道有荡，齐子游遨。

鲁道有荡，鲁国大道平坦宽阔，荡妇文姜坐着四匹马拉的豪华马车，夕发朝至，轻车熟路，马不停蹄。行人纷纷侧目，知道她又去会齐侯。

《猗嗟》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射则臧兮。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终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
猗嗟娈兮，清扬婉兮。舞则选兮，射则贯兮。四矢反兮，以御乱兮。

大意：哎呀这个美少年，身姿挺拔，眉目清秀，步履矫健，箭法高明，足以御敌平乱。真是我的好外甥。文姜宣姜姊妹俩都是大美人，庄姜就更不用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独领风骚。齐侯作为各姬姓诸侯国的舅舅，有个漂亮外甥一点都不稀奇。而且这些外甥有点什么事都跑回齐国姥姥家搬救兵。宣姜的儿子就是在齐国帮助下复辟。宣姜的女儿许穆夫人为救卫国，也忙不迭地给齐国报信。

《毛诗序》认为此诗写的是文姜儿子鲁庄公。又因为文姜淫乱，怀疑其实是齐襄公的种。古人也这么八卦。无语。

《鸡鸣》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大意：鸡叫了，上朝了。哪来鸡叫，明明是苍蝇声音。天亮了，上朝了。哪里天亮，是月亮吧。虫虫让它飞，我惟愿与你入梦。等我去点个卯就回来，不要怪我没有陪你哦。

整个一从此君王不早朝。不知道跟文姜有没有一毛钱关系。

《东方之日》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大意：日月出东方，我的美人儿，在我的房。在我的房，亦步亦趋傍我身旁。金屋藏娇。

《著》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婚礼祝歌。描写新郎迎亲时，从新娘眼里看过去，他在那堂前等着我，帽子上垂下来在两耳边的丝绦真好看，还配了一块玉。尚，装饰。时尚，时髦的装扮。

充耳，冠冕上的一个部件，从左右两边挂下来吊在耳朵的位置。中国的哲学思想，有所闻，就要有所不闻，一阴一阳之谓道。本意大概是劝勉君王不要听信谗言，有选择性地听取意见。成语充耳不闻，源于次。与之相关的，还有视而不见，挂几串珠帘。

《还》
子之还兮，遭我乎峱之间兮。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
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兮。
子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阳兮。并驱从两狼兮，揖我谓我臧兮。

大意：这位大哥身手敏捷，和我在峱山打猎遇到。并肩协力打了两头公兽，他还夸我本领高。

《卢令》
卢令令，其人美且仁。
卢重环，其人美且鬈。
卢重鋂，其人美且偲。

大意：黑毛猎犬铃铛响，那个猎人英俊勇猛又能干。

《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
东方未晞，颠倒裳衣。倒之颠之，自公令之。
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则莫。

古人的两件套，上衣下裳。天还没亮，公家的事就来了，衣裳都穿颠倒了，裙子（裳）套到了脖子上。监工一天到晚盯着，我们起早贪黑干不完的活。

《甫田》
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
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

大意：大田太大了不要去种，都是杂草比人还高，远方的人不要去想，想了都烦。（男人远离，无劳力，田园荒芜。）说不想还是要想，当初他还是总角发辫好清秀，几天不见，会不会忽戴冠帽已成年！

*

首席音乐评论家延陵季子评齐风“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不好意思，就这十一首，真没法品出来什么泱泱大风。会不会都被删了？以鲁国为中心画圈圈，齐国无疑是最大敌人，何况还有文姜这么一个难以启齿的羞辱，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所谓名不见经传，未必不是好事，上了经和传的，尤其是女人，必须背锅，当祸水。渊源流长。